第三十一章 惠比寿神社外的一双绣花鞋(2/3)
人生厌的干嗓音,在这空荡荡的神社里回荡。进了大殿,“他”眯起眼驻足细观。这里供奉着主尊惠比寿的神位—一幅惠比寿的画像。画质虽已陈旧,画面却完好无缺。惠比寿大人八字眉、八字胡、大耳,颌下一绺长髯。大神赤着双脚、头戴乌帽,身着狩衣,右手持一长长的钓竿,左手抱着一条肥大的鲷鱼。
“他”呆呆地望着老相识,泪水不由地噙满眼眶。西阵织的每间作坊,谁家不供奉此柱神?其实,“他”本人既无礼佛拜神的信念,更无丝毫发财的欲望。维护万世一系的天皇,是“他”的原教旨,早已被根植于“他”的骨髓中。他这种人坚信,《日本纪记》就是日本人的圣经,绝无瑕疵,更不容质疑。这是日本存在的逻辑,是不证自明的公理。日本所有的精神依托,乃至物理架构,均由此两本典籍推演而来。樱社的成员从不求神拜佛,他们用其更日本的方式捍卫这个陷入怪圈的逻辑自恰。他们隐藏在彬彬有礼的光环之下,无所不用其极。就像很多本地人,心中明明是“不待生客”,却与你说什么“一期一会”,并且绝不脸红。
而此时此刻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“他”对着神像鞠躬两次,再啪啪啪地拍了几下巴掌,然后伸手就去拉从房顶垂下的拉绳。
“巴掌拍三下就不灵啦。”突然的人语吓“他”一跳。而傍边那
人却若无其事地向前迈了一步,与“他”并排而立。
“二礼,二拍手,一礼。”那人自说自话,一本正经地按照仪轨敬神,本坪铃悦耳的叮铃声,打破了神社的宁静。
“中国人吗?”那人抬起头端详着神像,用中文问道。
“他”没吱声,侧眼将这位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一番。
这人五十岁上下,中等身材,一头刚刚长出新茬的乌头皮泛着青光,脸庞清癯白净,双眸含笑。此人一身的浅灰色棉麻直裰居士服之外,佩戴着半袈裟的绶带,织锦绶带上文曰:“真言宗三弘法巡拜”。
“日本人。”“他”用日语回答道。
那人投掷了一枚五元的硬币,硬币在神像下的网筛上蹦跳了几下,落入了印着“奉纳”两汉字的木箱之中,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。
“运气不错。”此人继续执拗地用汉语对他说道,并顺手塞给“他”一枚硬币。说来也怪,为什么只有日本人才能把汉语说成如此不堪的腔调呢?
“是不错。”“他”还是日语。“他”也将硬币投了出去,可那硬币却卡死在网眼中,上不能上、下不能下。
两个男人都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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