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子(1/4)
这一年,上海的秋天来得比较晚,已是九月的天气,行走的空气中还有层层温热,街上的梧桐、香樟和银杏树青黄参半,地上只有一些细碎的小黄叶。直到一场雨后,吹来的风不再夹杂着夏天的暑气,泛黄的叶子旋转着脱离树枝落到地上,铺满一地,偶尔有西风扫过,将人行道上的树叶卷起,高楼在夕阳下披上了金色的外衣,上海的秋天才真的来了。
沪东一条僻静的小马路上,一位作家踏着满地的碎叶,步履迟缓地走在人行道上,朝一家书店走去。
这里以前叫做“一街两坊”,是作家祖辈所建石库门街坊,也是作家的出生地,因此作家对此怀有特殊的情感,耄耋之年经常要来走动。如今“一街两坊”不复存在,连街坊后面那幢尖顶洋房也已不在了,代之以一排排二十四层高的摩天大楼。这些摩天大楼薄得不能再薄,每一幢都像一位身材苗条弱不禁风的姑娘,阳光下犹如穿上一身富丽堂皇的外衣,亭亭玉立迎风招展。过去的“一街两坊”,菜市场喧嚣,小吃摊位人头济济,各种店铺鳞次栉比,像那天这样的日子,满街都是插着小彩旗的蒸米糕。现在,路上几乎没有商店,马路阒然清净,除了扫地大妈不见一个人影。人们住进高楼以后,似乎都成了仙,满足于坐在封闭的阳台里,喝着咖啡隔着玻璃欣赏窗外的春夏秋冬,偶尔开窗呼吸一下随风飘来的带有黄浦江味道的潮湿空气,享受着精致、不乏奢靡的生活,根本不知晓、或者不屑知晓那拔地而起的高楼书写着怎样的故事、这座负重的城市背后有些怎样的历史。行路的作家思考着这些问题,朝书店走去,这家书店叫做飞令沙龙,是一家喝咖啡的书店。作家曾是一名教授,做过编辑,他的名头是作协给的,却徒有虚名,因为他从未出过一部书,直至退休以后,他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写作。今天他不辞辛劳,从世界上最长的一条地铁线那头过来,要给飞令沙龙的老板娘送份手稿。
飞令沙龙所在的大楼,在“石库门”弄堂友邦里的原址上所建,友邦里是作家的成长地。一年前,作家第一次来到飞令沙龙,坐在靠马路那扇硕大的玻璃窗下,紧靠玻璃窗晒太阳,他总觉得他的头颅里面有好多虫子在爬,要晒一晒太阳才好过。玻璃窗上,从里面用白漆喷着大写的“iloveyou”英文字母,第一个字母i正好落在他耐克遮阳帽上,如果从马路上看过来,像是一把尖刀插在一个人的头顶上。从吧台这边看过去,却像一幅达利的画,十六世纪的骑士堂吉诃德,头戴有尖刺的钢盔,面对光怪陆离的世界歪斜着执迷不悟的头颅。这一副景象令老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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